朱广盛
（扬州晚报版面）
最近，一张虎年生肖票被不少网友吐槽：略显忧愁，眉头紧锁，看起来病恹恹的，一点儿也没有上山虎的威武。红星新闻特约评论员易之还提到：“清代扬州八怪之一的华喦（yán），就画过一幅《虎峰图》。画里的老虎就像一只病猫，消瘦甚至有些猥琐，对画面里的一只马蜂都无可奈何。”华喦的虎作品也蹭上热点了。今天，我们就来了解一下扬州八怪之一华喦的“虎”题材作品。
华喦华喦（-），字德嵩，号秋岳、又号新罗山人、新罗生、白砂山人，别号东园生、布衣生、老年自喻“飘篷者”。因上杭古为新罗地，华喦日后虽长期寓居异地，仍自号为新罗山人，以示不忘桑梓。他生于康熙，卒于乾隆，经历“康乾盛世”，一生贫苦，以花鸟画最负盛名，吸收明代陈淳、周之冕、清代恽寿平诸家之长，形成兼工带写的小写意手法。既有大局的的挥洒简逸，又有细节的精微描写，如画禽鸟，能将蓬松的羽毛玲珑剔透地表现出来。他晚年书、画、诗俱全，被称为“三绝”，人物、花鸟走兽、山水自然无不精通。是一位全能型绘画大家。尤其花鸟画为恽南田后第一人，论者称他领异标新，穷神尽变，是清初杰出绘画大家，扬州画派的代表人物之一，对清中叶以后的花鸟画影响甚大。
华喦是一名画虎大家，他画风独特，传世的虎画并不算多，现就笔者有限见闻做一点讨论。
《蜂虎》图：猛虎被画成了病猫？
先说网上议论的《虎峰图》，其实画作的名字呗搞错了。所谓的《虎峰图》应该是《蜂虎》图，出自兰千山馆寄存于台湾故宫博物院的《华喦写生册》，共分两册装裱，每册各十二幅。专家分析，此册应为华喦六十岁之后的晚期作品，所绘题材广泛，有人物、鸟禽、草虫、畜兽与水族等，各幅图之间并无关联，张张形象生动，可谓一图一境。
一向威猛霸气的百兽之王，在华喦的笔下一反凶猛之态，呈现出一副病恹恹、畏畏缩缩的样子。外形瘦骨嶙峋，置身于稀疏的荆棘丛里，脊背向上拱起，伸出左前爪在挠着嘴唇，耷拉着尾巴，低垂着脑袋，怯生生地望着前方。战战兢兢神情，完全没有老虎的威猛。究竟是什么东西，居然让百兽之王变成了这副病猫的模样？还是华喦笔下的老虎就是与众不同？
答案还在画面中找。在作品右边，画的是酸枣刺，还有酸枣刺顶端的胡蜂。原来正是这些，让老虎感到十分不安。再结合作品名称《蜂虎》来看，就完全清楚了。原来这是一幅老虎大战胡蜂图。不管老虎如何威猛霸气，当受到一群胡蜂的轮番进攻，也被蛰得有招架之力，无还手之功，就像一只丧家犬一样狼狈逃窜。你看，图中痛苦的老虎正举起前爪拼命搔痒，显然刚刚被停歇在枝头的细腰蜂所叮咬，才做出既痛苦又无奈的表情。由于过度害怕，它身体才会表现出楚楚可怜的病猫状，看起来诙谐有趣。不过，尽管老虎身体收缩起来，但它没有真的失去王者的威严和风范，你看画中老虎的眼神，还是那么犀利而坚韧。
作为传世名画，华喦《蜂虎》图内涵丰富，展现了人所不知的老虎的另一面。在构思上，华喦为何将蜂和老虎同时入画？蜂与封同音，将蜂和山君同框，象征加官晋爵，表达了作者对美好生活的向往。相比于传统画作中的老虎，多半是雄壮威猛的形象，这幅作品不同寻常，既不是猛虎下山，也不是打虎上山，而是描绘老虎离开深山，在平地遭受胡蜂欺凌的场景。除了展现出幽默风趣的艺术风格，也未尝不是作者壮志难伸的内心投射。有人认为华喦把自己一生的坎坷遭遇和满腔的感怀全都画进了这幅画，他将老虎比作自己，野蜂比作坎坷的境遇和世人的态度，老虎就算再威猛，也会被野蜂欺负，有“虎落平阳被蜂欺”之感。
《百兽图》长卷：虎居C位却露囧态
华喦笔下的老虎确实不同寻常，这在他的另一幅代表作《百兽图》长卷中也有类似表现。
百兽图《百兽图》珍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长卷构思独特，除开陆地上生活的一群动物外，空中无鸟，水中无鱼，尽是走兽。画面自右向左依次出现狗、牛、羊、马、鹿、狼、虎、猴、熊等动物，生动传神，栩栩如生，各具亮点。每一处局部独立展示便是一幅小品佳作，而纵览全画便犹如置身深山老林之中，处处散发着自然的生命力。
我们还是从右往左欣赏一遍吧。最右侧，最先映入眼帘的是生活中常见的狗、牛、羊、马，接下来画面转移到河畔旁的草地上，在枫叶美景中，一群动物嬉戏打闹，度过悠闲时光。而在河对岸，一只麋鹿正此刻正和一只灰狼对峙，平添了几分紧张气氛。
继续向左看，一头老虎位居C位，在山坡的另一侧独自徘徊，面露囧态，画面中山石林立，藤叶纷飞，显得更加原始。巨石上，一群热闹的猴子驻足观看，似乎成了老虎的观众。继续向左，两只大黑熊在互相夺食，而另一只小黑熊却待在山洞里悠闲地睡着懒觉，令观者啼笑皆非。
这幅图中的老虎，跟《蜂虎》图中的形态比较接近，不过因为淹没在百兽图中，我们对山君细节的研究还有待深入。
《虎啸图》：画虎驱狼有传说
华喦笔下的老虎并不都是瘦骨嶙峋的困境之兽，也有啸叫山林的王者风范。代表作品要数《虎啸图》和《虎将军》。
《虎啸图》73×32cm.?约2.1平尺，年现身佳士得秋季拍卖会，上有题识：老山脚下秋有声，虎一啸兮谷一鸣。钤印：巖穴之土、布衣生。
比《虎啸图》更有气势的是《虎将军》。
一只侧目逼视的老虎，透着阴冷森然的气息跃然纸上。一身斑斓的琥珀花纹，伴着骨节摩擦的声响，仿佛要纵身冲出画面。动态逼真，老虎目光炯炯有神，皮毛质感仿佛触手可及，尽显王者风范。远山近树交相辉映，更显端庄沉稳、雍容华贵之气。
有人说，《虎将军》成画于一次传奇的际遇。
清康熙年间，华喦翻山越岭，徒步几十里，来到苏家坡村，他刚进村口，就听到一阵阵女人的哭泣声。原来，村里寡妇雷大嫂家辛辛苦苦养的几头猪，晚上被一群狼吃了。华喦略略思索，就在通往乡村小道旁的凉亭墙壁上画了一只活灵活现的猛虎，替村民驱赶祸害百姓的恶狼。结果真的有用，一只张开血盆大口的猛虎，吓得狼群逃走了。
传说的真实性已经难以考证了，但华喦画虎驱狼的故事赋予《虎将军》护佑平安、带来祥和的美好寓意。多年过去了，华喦勤学苦练、长期磨砺的故事一直在乡间传唱。人们也是以这种方式纪念这位造福乡民的绘画大家。
雪林虎啸图此外，还在网络上看到两幅跟华喦有关的虎画。一幅是《雪林虎啸图》立轴，长，宽40，年3月现身北京翰海拍卖有限公司中国书画三-翰海四季（第80期）拍卖会，成交价.00。
钟馗降福网上还有另一幅署名华喦的《钟馗降福》，不知原件藏于何处。华喦关于钟馗的题材作品不止一幅，《钟馗秤鬼图》现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描述的钟馗秤鬼的故事，画中钟馗气质儒雅刚正，被绑缚称量的小鬼则丑陋惊恐，对比鲜明，十分有趣，当是华喦晚年的人物画佳作。关于《钟馗降福》，笔者所知甚少，还请方家赐教。
最后说说华喦与扬州的关系。华喦是扬州八怪的后期人物，在扬州卖画甚久。雍正十年(年)冬，华喦从扬州返回杭州，可能在扬子江上受了风寒，回家生了场大病，还立了遗嘱，病中作诗一首：“新罗山人贫且病，头面不洗三月余”。大病初愈后，仍然穷困不堪，只得再到扬州卖画谋生。乾隆十二年(年)，妻子病故。华喦以古稀之年，再次到扬州卖画。后归老杭州西湖。乾隆二十一年(年)病逝。因他寓居扬州较久，扬州绘画传人不少，最著名的有朱本、管希宁、李梅生、虚谷和尚等，其画风对清代和近代的花鸟画都有较大的影响。特别是华喦难得一见的“虎”题材作品，是扬州绘画史上的精彩一页。
